厚颜无耻!

    女儿家的矜持含蓄呢,丢哪儿去了?!

    他失态地瞪大眼睛,唇上的柔软令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似要涌出胸腔。

    宋离并没有过多纠缠,她其实也有点怂,如果他清醒着,她是不敢这般恣意妄为的。

    毕竟这男人迂腐纯情得可爱,男女观念又保守,估计会被吓着。

    那时她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思绪翻涌,浑身上下的血液都烧了起来。

    宋离欲盖弥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恢复到方才的情形,回到了原位。

    韩琅背对着她,片刻后,他听到一声脆响,悄悄动了动手指,脸和耳朵瞬间染上了绯色,跟喝醉酒似的再也坐不住了。

    他慌乱地站起身,心虚地往外头走。

    宋离好奇问:“先生去哪里呀?”

    韩琅没有答话,只是像见鬼似的开门出去了。

    外头的冷风并未减轻心里头的燥热,脑子反而晕乎乎的,四肢也不怎么听使唤,脚下虚浮,思绪有点飘。

    一个人闷着头走了许久,他才渐渐停了下来,脸上的红潮褪去,人也冷静了些。

    待他再次回到书房时,宋离已经离去。

    韩琅像木头似的杵着愣了阵神儿,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陌生的触觉,奇怪的思绪,欲言又止的勾缠,暧昧得让人脸红心跳。

    那种感受是新奇刺激的,同时又令他茫然克制。

    我心悦你。

    短短四个字,他却没法去坦然面对。

    因为喜欢,反而瞻前顾后,害怕自己护不了她,更对她的若即若离患得患失。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言行举止与这里的人大相径庭,全然没有礼教束缚;来无影去无踪,恣意妄为;偶尔会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与他生活的环境格格不入。

    还有这里的人记不住她,包括他自己,对她的印象总是断断续续,而她留下来的痕迹会随着时间淡化消失……

    种种情形告诉他,她不属于这里。

    她不是这里的人,不是魏国人楚国人韩国人,而是整个社会背景下的人。

    韩琅茫然地坐到地上,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他的心思向来敏感细腻,对很多细节过目不忘,有时候不提,不代表他心里头不知道。

    她到底来自何方?

    又是何人?

    还有那个2016年又是什么?

    他从来没有问过这些问题,她也没有主动去。

    也或许是不愿去。

    当天晚上韩琅失眠了,翌日他仍旧跟往常一样,但不会再对宋离坦然,而是不动声色保持着距离,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那层窗户纸就这么隔着,谁都没有捅破。

    宋离被糊弄过去,还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为了避免再次发生,韩琅忽然自己有时候会像做噩梦一样,被某种东西困住,无法挣脱。

    起初宋离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后来才逐渐悟透了,他的是他被冻结时的情形。

    之后她不再轻易使用这项技能。

    到底韩琅心里头还是发虚,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他既不能让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也不能忽略自己对她的好感。

    两种矛盾情绪天人交战,时常搞得他狼狈不已。

    后来他索性彻底避开,去了一趟渭河,考察尤牧的兵制改革进展。

    以前诸国都是实行的全民征兵制度,尤牧把征兵变革成募兵。

    这点与韩琅的理念是相符的,这也正是他举荐尤牧的重要原因。

    募兵,挑选的自然是精兵。

    而精兵,则细分为好几种。

    如果你擅长弓箭,只要你经过考核合格,便编排进弓箭组;如果你擅长长矛,便编排进长矛组,以此类推。

    有的人耐力好,适合输送粮草;有的人爆发力强,适合冲锋陷阵;有的人机警敏锐,适合……

    有针对性的招募,进行针对性的强化训练能把士兵的优点潜能激发得淋漓尽致。

    但凡有本事经过考核进入精兵体系的士兵,全家都可以免除徭役,若是本领确实不错,家中还有土地分配,运气好的还能直接提拔成为底层军官。

    可以募兵制给底层百姓开通了晋升通道,没有文化不要紧,只要你有本事,那从军就有机会往上爬。

    国家给军饷养你,全家免徭役,上了战场杀敌立功就能步步晋升当大官。

    不仅如此,就算你是奴籍身份都没有关系,只要能成为精兵,国家给你改成良籍,跟普通百姓一样翻身。

    这极大地刺激了底层百姓参军的积极性,并且还有其他国家的百姓跑过来碰运气,不少奴隶也私逃到魏国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机。

    有相府兜底排除万难,尤牧的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

    他武卒出身,学的是兵家,成日里跟兵蛋子们厮混,同吃同睡,对军队制度以及军营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这样的人落实下来是不会踩空的,因为他的所有变革都是建立在实践上,而非纸上谈兵。

    韩琅过来时,尤牧正在操练场上与新兵摔跤。

    听到相邦亲临,他顾不得一身臭汗回到大营。

    那毕竟是贵人,前去拜见时尤牧特地梳洗了一番。

    韩琅跪坐于书案前,细细翻看竹简上的新兵信息。

    稍后尤牧前来拜见,他放下竹简,笑盈盈道:“起来吧。”

    尤牧起身。

    韩琅量他,晒黑了不少。

    他的身材高大,虽然其貌不扬,但一双眼睛却泛着光。

    二人就近期募兵情况详谈。

    尤牧目前已经征集到六千多名精兵,这些精兵都是经过严格考核的。

    他们被分组编排,日日操练,有骑兵,步兵,车兵等。

    韩琅轻轻抚掌道:“明日我去操练场瞧瞧你挑选的精锐。”

    尤牧咧嘴笑道:“好。”

    翌日韩琅亲自去操练场阅兵,接迎的铜制号角被吹响,紧接着擂鼓阵阵,军中士气大振,齐声恭迎相邦检阅。

    韩琅一袭玄色深衣,头戴高冠,气度雍容地走进这群代表着权力的甲士群中。

    他们一身精良盔甲,或持盾持枪,或操十石弓,英姿勃发地昂首挺胸,精神面貌跟以往在齐国看到的兵丁全然不同。

    与这群带有攻击性的精锐相比,韩琅则显得秀气多了。他身量高,气势没有他们恢宏勃发,却通身都透着睿智威仪。

    不少士兵对他是充满着好奇的。

    那般年轻俊朗的一个人,手无缚鸡之力,唇红齿白的,明明看着文秀,却掌控着一个国家的至高权力。

    他每经过一个方阵,尤牧就会在身边给他介绍每个方阵士兵的作用。

    韩琅认真倾听,有时会问两句,尤牧皆一一作答。

    他对兵家了解得不深入,但会不耻下问,也能容得下人。

    对于自己不熟的领域,只要遇到能人异士,韩琅都会举荐给魏宁,并不会害怕遇到更厉害的人夺了自己的权。

    这份心胸是极其难得的,故魏宁愿意放权给他,国中大事务皆由他定夺。

    不过人总是有偏爱的,韩琅对尤牧偏爱。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尤牧不会令他失望,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这次出行收获颇丰。

    韩琅检阅过士兵们的演练,跟以往大不相同。

    那些甲士跟一般的士兵完全不一样,他们浑身都充满着力量,有攻击性,纪律性,在团队演练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作用,犹如一个无坚不摧的整体。

    这才是他心目中的强兵。

    把这群经过系统化操练的精兵投放到战场上对阵征兵的农民,杀伤力是巨大的,他很满意这样的精锐,对尤牧高度赞赏。

    得到他的肯定,尤牧甚感欣慰。

    韩琅临行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魏国有你,实乃大幸。”

    尤牧跪拜道:“得相邦慧眼,臣此生才能在魏国实现毕生抱负,臣愿为国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韩琅扶他起身,惺惺相惜道:“魏国有你们这群人,富国强兵指日可待。”

    尤牧亲自送他离开。

    回到京城后,宋离已经消失不见,不知在何时已经走了。

    起初韩琅没怎么在意,自顾进王宫汇报渭河目前的情况。

    魏宁听后大喜,高兴问:“那尤牧当真有这般本事?”

    韩琅笑道:“如今的兵丁跟以往大不相同,个个身强力壮,威猛刚毅,不论是骑兵还是步兵,上战场皆能以一敌十,若君上不信,可亲自前往查看。”

    魏宁站起身道:“你的寡人都信,如此看来,那尤牧确实可堪大用。”

    韩琅:“此人堪当大任。”

    之后君臣又细了许久,韩琅才回府去了。

    刚开始他跟往日一样习以为常,以为宋离隔一阵子就会回来。

    谁知这次她竟然离开了一年之久都不见身影。

    在四季流转间,韩琅愈发感到不习惯。她在的时候他躲着,她不再的时候他又暗搓搓想念。

    那种克制又想放纵的思念啃噬着他的神经,他知道他的执念是会把她拽到身边来的,故在很多时候都是克制着,不敢给她造成困扰,也不想跟自己造成困扰。

    这期间魏宁要送美人给他,被他婉拒了。

    夏日的蝉鸣声吵得人心烦,韩琅命家奴拿长竿去把它们赶走。

    目前他的事业已经走上正轨,垦荒令落实得非常不错,每年的国库粮仓开始有增长;法典推广涉及到全国各地,刑事狱案比去年相对减少;兵制改革也在尤牧的主导下井井有条,现在就剩下整顿官吏取缔世卿世禄制了。

    这势必又是一场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