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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犹豫不决,孟卓不禁得意道:“温然你输了。”

    韩琅嘴角带笑,眼尾含着恃才傲物的风情,颇有几分狂,“倒也未必。”

    黑子落下,皆是死路。

    孟卓啧啧两声,“你这是寻死。”

    他理所当然落子侵吞围堵,一时间黑子死伤大片,他麻利地把棋盘上被困死的黑子捡进盒中。

    韩琅目光平静地看着空出来的战场,丝毫不觉痛惜,“坏掉的腐肉,剜掉不要也罢。”

    孟卓愣住,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韩琅审视棋盘上开阔的空白地,利落下子,重新布局,只短短几步便把局势扭转,令对方踌躇。

    这回换孟卓捻着白子犹豫不决了。

    韩琅伸手从铜器里取过酒壶替孟卓斟酒,直到酒温变冷,他都还没有落子,可见是被难住了。

    也在这时,突见仆人穿过长廊上前,汇报道:“家主,方才接到消息,文阳君府上生了冲突,见了血。”

    听到这消息,孟卓再也无心对弈。

    韩琅抬眸,明知故问:“文亦怎么了?”

    孟卓心急道:“温然你还坐得住!”

    韩琅抱手看他,没有答话。

    孟卓道:“你动了旧贵族的利益,他们岂会轻饶你?”

    韩琅抿嘴笑了笑,理所当然道:“君上推行新政,率先出让私田充入府库,公卿理应效仿。文阳君违抗王令,便是与整个王权为敌,你若是君上,遇到不听话的家臣,你恼不恼?”

    “你!”

    “文亦,你我同为法家,便应该知道在变革这条路上总是会见血的,要么是他人的血,要么就是自己的。

    “我韩琅既然选择了这条不归路,便明白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

    孟卓沉默不语。

    韩琅坦然与他对视,眼里是纯粹的无惧。

    那种无惧是孟卓所没有的坚持与信念,因为它是属于殉道者才有的气节。

    而“法治”则是韩琅心目中的“道”,为了这个“道”,他可以牺牲一切,乃至自己的性命。

    看着他坚定的样子,孟卓忽然有些理解老师姜道子为何会偏爱他了,因为他更纯粹,也更简单。

    没有对世俗的杂念,更没有对尘世的欲望,不懂贪欲,也不知爱恨,纯粹简单得只知道追随心目中的那个“道”,更或许那个信仰。

    法治强国的信仰。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孟卓又觉得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因为没有欲望,所以对外界的所有人都漠不关心。

    似觉好奇,孟卓忍不住问:“温然你可曾有记挂关心的人?”

    韩琅:“当然有,至亲祖母,挚友文亦,恩师姜道子,皆是我挂念的人。”

    孟卓问:“女人呢?”

    韩琅:“???”

    孟卓一本正经道:“你已经行过冠礼,按老夫人早就该安排女人给你开事了,你难道就没有对哪个女人偏爱过?”

    韩琅:“……”

    孟卓仔细看了会儿他,试探问:“你该不会还是个雏儿?”

    韩琅后知后觉,“我为什么要碰女人?”

    孟卓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你难道就没有对哪个女人有兴趣想把她纳入后宅养起来的冲动?”

    韩琅面无表情,“没有。”

    孟卓半信半疑,“从未对女色起过心思?”

    韩琅:“未曾。”

    孟卓严肃道:“你就没想过为韩家延后?”

    韩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平生夙愿便是伺候祖母终老,其他的,不曾想过,也不必去想。”

    这话的弦外之音孟卓是听明白了的,既然选择了为“法”殉道,便已做好了孑然一身的准备。

    不过孟卓并不赞同他的选择,道:“你这样的人活着实在无趣,既不知七情六欲,也不懂人伦之乐。”

    韩琅拢了拢衣袍,淡淡道:“这样的人生,极好。”

    孟卓觉得跟他无法沟通,起身走了,快要出院子时他忽然顿身,扭头道:“温然,我就不信你这辈子都不会纳女人!”

    韩琅没有理会他,视线落到棋盘的残局上,思索着怎么破自己方才布下来的局。

    “咦,这字迹竟又没了。”

    耳中忽然闯入一道熟悉的女声,断了他的思绪。

    韩琅困惑地抬头。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难道……是我无法在这里落下痕迹?”

    韩琅:“???”

    这话他听得不甚明白,不过也没有深究。

    上一回他找不出根源,这次索性懒得动了,倒要仔细听听那女人还要些什么。

    不过接下来并没有任何动静。

    而声音的来源者正是医馆里宋离的心声,上次她曾在药柜木牌上写过两回“连翘”,结果无意间发现那块木牌上竟然什么都没有了。

    孔恬从后院出来,见她盯着药柜发愣,问道:“阿离怎么了?”

    宋离回过神儿,“先生,这块木牌上没有药名。”

    孔恬:“你写上便是。”

    宋离摇头,“先生写,先生的字好看。”

    孔恬笑了笑,医馆里随时都备着笔墨,他依言在木牌上写下连翘。

    至此以后,那两个字再也没有消失过。

    宋离仔细将其挂上,并对这个世界起了探索的心思。

    她悄悄去后厨捡起一块木炭故意在墙脚和其他地方留下好几笔划痕。

    结果不出所料,那些划痕随着时间的流逝均出现淡化的痕迹。

    宋离蹲在墙脚若有所思。

    如果她不能在这个世界里落下任何人为痕迹,是不是意味着她对这里的人也无法落下记忆印象?

    换句话来,就是这里的人今天认识她,或许明天就会遗忘,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

    作者有话:

    宋离:你好,韩琅。

    韩琅:你是?

    宋离:我是宋离。

    韩琅:噢,宋姬!

    ——转眼

    宋离:你好,韩先生。

    韩琅:你是?

    宋离:宋离。

    韩琅:我们认识么?

    宋离:我好想死你!!!

    韩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