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鸢自从进入了这个秘境后,一直独身一人。/p
直到她在一大片的花海中遇到了一个和尚。/p
和尚正盘腿席地而坐,口中念念有词。/p
如鸢从来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对显然已经有主的传承也没有夺宝的意思。/p
她的目标很明确,最好能找到一个能升级她魂印的传承。/p
众所周知,作为羲和宗掌门首徒,如鸢是一个十分有礼貌的弟子。/p
她的礼貌不仅仅表现在身后的魂印是个“礼”字,更表现在,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光景开口,如鸢都能有理有据的服对方,让对方陷入短暂的震撼眩晕之中,久久不能言。/p
没有动,仅仅动口。/p
如鸢自认自己简直再符合这个“礼”字不过了。/p
然而事实证明,羲和宗上下,对“礼”字有这样深刻认识的弟子,除了她之外,也有望舒峰的虞师妹了。/p
思及此,如鸢不由深深叹了口气/p
她再次看了眼那娇艳动人、随风摇曳的花海,眼神颇为惆怅。/p
这样懂礼貌、有审美的师妹已经不多见了。/p
都怪自家那个没用的师父啊。/p
当年怎么就没能把人抢来他们玉弓峰呢?/p
正当如鸢冒出了这个想法,身后的礼字魂印再度猛然抽搐,银光大盛,几乎要扭曲成什么别的形态,但又在瞬间黯淡了下来。/p
如鸢:“”/p
想起临行前羲和子对她慈眉善目的嘱托,如鸢微微闭眼,吸了口气。/p
她忍了。/p
师长和师兄师姐们得都对,作为一个笔修,她实在没必要和魂印计较。/p
魂印是死的,人是活的。/p
如鸢往前迈了三步。/p
她猛然睁开眼。/p
既然这样/p
那又有什么好忍的呢?!/p
忍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三年之后又三年,忍无尽头啊!/p
既然忍了又忍,就意味着她已经忍无可忍,而忍无可忍就意味着无需再忍!/p
如鸢当即不再向前,她微微侧过头,开始和自己的魂印讲起了道理。/p
“——我你个瓜皮魂印又发的什么疯?每天抽抽抽的,赤轮峰的药炉都没你能抽。既比不上虞师妹的魂印优雅万千每一出现就能引得众人围观,又比不上大师兄的魂印隐于无形,让人心生忌惮不敢出——不这俩人,我看桂魄峰新收的那杜师妹的魂印绣花镂金剪刀捡起人来都比你利索,你瞅瞅你这熊样,干啥啥不行,抽风第一名!抽抽抽,成天就知道抽,合着山下那些连人都喂不饱的西北风都是你抽的吧?”/p
爽了。/p
完这些话,如鸢长长舒了口气。/p
她看向几步之遥不知为何停下诵经的和尚,难得有几分歉疚。/p
如鸢上前几步,拱了拱,彬彬有礼地致歉。/p
“大师,你为何不诵经了?可是我这魂印吵到你了?实在抱歉。”/p
和尚了无:“”/p
和尚了无念了声佛号,起身扫了一眼如鸢的格外雅致清幽的衣着打扮,还有身后悬浮着的“礼”字魂印,顿时猜到了几分。/p
“女施主可是羲和宗的修士?”/p
这没什么好否认的。/p
如鸢点点头。/p
毕竟她心中也清楚,在这偌大的修真界,也只有自家宗门才会在来秘境之前还不忘给每个弟子都搞一套漂亮的衣服。/p
但如鸢并不讨厌这一点。/p
热衷风雅,喜欢打扮有什么错?/p
就算无上剑宗的剑修时不时会用这一点来对他们冷嘲热讽,但是纵观整个修仙界,每每出场都让人心生艳羡,忍不住多看几眼的,还不是他们羲和宗?/p
如鸢大大方方地扫了面前的和尚几眼,越看越觉得眼熟。/p
她仔细翻阅着回忆,从记忆中扒拉了几下,终于找到了面前的人的名字。/p
“你是金禅寺的了无?”/p
被点破了身份,了无笑了笑,神态明显也放松了许多。/p
“一别经年,不知阁下近来可好?”/p
一个是羲和宗掌门的首徒,一个是金禅寺主持的弟子。/p
如鸢和了无在很的时候就曾见过。/p
如鸢点了点头。/p
她知晓金禅寺这帮和尚的脾气,此时也懒得和他们多废话,直接上前几步站在了了无的身侧,看向了那片拦在两人面前的花海。/p
如鸢:“这里有问题?”/p
了无微微颔首。/p
“方才就算阁下没开口,僧也是打算拦着的。”/p
了无叹了口气,转过身,抬对那偏花海遥遥一指:“阁下不妨仔细看看这片姹紫嫣红的花海,可有察觉到什么不妥?”/p
清风吹拂,丛丛娇艳的花朵随风摇曳,送来了阵阵令人心驰摇曳的香气。/p
如鸢仔细分辨了一下。/p
这香气仅仅是普通的花香罢了,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p
但是看了无的凝重的神色却并不像是这么简单。/p
如鸢对着那花海凝神沉思了片刻,而后以拳头击掌,恍然大悟!/p
她道:“和尚!我明白了!这片花海中什么颜色的花儿都有,可是却唯独没有这绿色的!”/p
了无:“?”/p
他眼神茫然。/p
等一下,为什么花海中一定要有绿色?/p
见了无没有开口,如鸢还以为是自己猜对了答案。/p
她的话语愈发流利:“虞师妹过了,绿色是象征着希望的颜色,想要生活过得去,身上总要带点绿。而现在这片花海中什么颜色都有,就是没有绿色,连绿色的草都没有这显然是有陷阱。”/p
了无:“”/p
了无完全被如鸢的逻辑搅得脑子生疼,他下意识问道:“请问是什么陷阱?”/p
如鸢斩钉截铁:“虞师妹过的,这种没有绿色的地方定然藏着阴险毒辣的东西——所以这肯定是个让人有去无回的邪恶陷阱!”/p
了无:“”/p
了无委婉道:“我觉得不——”/p
“不对?”如鸢握紧了笔,眼神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是,虞师妹的猜测不对?”/p
了无:“这倒不是。”/p
如鸢瞬间放松了神色,骄傲道:“我就知道虞师妹不会出错的!”/p
了无:“”/p
此时此刻,就连面前这片花海染血阵都被放在了一边。/p
了无只想知道一件事。/p
——如鸢施主口中的“虞师妹”到底是何方神圣?!/p
如鸢施主为什么会对这个“虞师妹”如此信服,而这个“虞师妹”她又是怎么做到猜测全错,答案全对的?/p
在这一刻,福至心灵般的,了无明白了师父给自己取了这个法号的深意。/p
了无生草——/p
哦不,了无生趣。/p
常年在金禅寺中闭关礼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了无对一切事务的表换都很茫然。/p
当他完后这片花海中下被人设了阵法,每一朵花都是一个怨魂,凡是再前进一步都会比摄入阵法迷幻中,就连先前几个剑修都是如此后,如鸢非但没有惊慌,只是有些遗憾。/p
“要是虞师妹在就好了。”如鸢不禁惋惜道,“要是虞师妹在这里,一定会让那些怨魂都变得很有趣吧?”/p
了无:“?”/p
再重复一遍。/p
他真的很好奇,这个“虞师妹”到底是何方神圣啊!!!/p
话虽如此,但了无也知道事情耽误不得了。/p
他对着如鸢行了一礼,含笑道:“今日能与故友重逢,实在令僧心生欢喜。”/p
“不过今日缘分已尽,如鸢施主还是速速去寻觅他路,莫要再在此处耽搁时间了。”了无扫了眼对方的魂印,意有所指道。/p
方才听如鸢口中那些“彬彬有礼”的话,了无猜测到对方的魂印大抵是出了什么问题。/p
也只有这样的原因,才会让这位从来都少言寡语,只爱闭关的女修士痛定思痛,必来这秘境走一遭。/p
如鸢毫不介意被了无看穿。/p
她的魂印确实有些问题。/p
原本还算配合的“礼”字魂印,在这几年里变得十分别扭拧巴。/p
每每只要她一话直抒胸臆,这魂印必然要忽闪忽闪的开始抽风,轻则银光闪烁,重则开始莫名其妙的黯淡,任凭如鸢如何闭关巩固修为也于事无补。/p
如鸢清晰的认识到,倘若再这样下去,她恐怕会和望舒峰那位谢师弟一样的下场。/p
心生间隙,魂印有裂。/p
如鸢知道自己该怎么做。/p
她该和一开始打算的那样,目不斜视的走过,然后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缘。/p
如果放在以前,如鸢自然会这样做。/p
大道无情,他人际遇又与她何干?/p
不过是素昧相识的陌生人罢了,顶多有个几面之缘。/p
但是现在/p
如鸢看着已经再次盘腿席地坐下的了无,道:“那你又留在这里为何?”/p
了无念了声佛号,轻叹了一声:“方才已有几位道友陷落进去,僧法力低微,远远看见,却未来得及相救。如今只能在这里念念佛经,倒是能化开此处的怨气一二,只希望能帮到那些陷落于此的施主们。”/p
如鸢冷静道:“你做这些,杯水车薪。”/p
了无摇了摇头:“但总要做的。”/p
见如鸢还站在原地,他宽慰道:“如鸢施主的缘想来并不在此处,还是速速离去,切莫耽误了自己。”/p
留在这里念经以此来解救他人,只是了无一人的想法。/p
他本心向善,全心为佛,饶是知道于事无补,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丝能够助他人重获新生的可能。/p
但同样的,了无知道这只是他一人的“道”。/p
他不会逼迫他人与他一起。/p
“阿弥陀佛。”/p
了无合上眼,口中继续念念有词,企图超度怨魂。/p
如鸢握着笔的紧了紧。/p
她心知自己该离开。/p
但不知为何,如鸢又忽然想起了王师傅鞥的虞师妹。/p
若是虞师妹在这里会如何做?/p
如鸢想起对方大闹灵光殿的事,僵直的唇角下意识抿出了一丝笑容。/p
如若是虞师妹在这儿/p
不知便罢,但若知晓,虞师妹绝不会什么都不做。/p
看着口中念念有词的了无,如鸢心中一动。/p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中瞬时间点亮了某个想法!/p
她悟了!/p
一个和尚念经不够,但倘若是一堆人一起念经呢?/p
如鸢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了虞珈雪送她的那堆火柴人!/p
如鸢心疼的揉了揉火柴人的纸头,并挨个将对方放在了了无的周围。/p
了无:“”/p
他闭着眼感受到了周围的动静。/p
阿弥陀佛。/p
戒骄戒躁。/p
毕竟是虞师妹送的礼物,想起那个可怜的、被诸多长老在新生试炼上为难也没放弃自己的师妹,如鸢心中更是感慨不已。/p
连遇到这样困难的虞师妹都没有放弃,她这个做师姐的有什么好退缩的?/p
如鸢蹲下身,看着那群已经自己站起来的火柴人,拿出了自己十二万分的耐心,嘱咐道:“你们先别动啊,一会儿记得大师念一句,你们就跟着念,明白了吗?”/p
完这话,如鸢眸中划过一丝不可查觉的心痛。/p
当日在给她挑选时,虞师妹按照她的性格,特意为她选了这些多胳膊多腿更多头的人。/p
如鸢感动不已,自然是想要将这些好好珍藏。/p
万万没想到,居然要在此处用掉这么多。/p
如鸢破釜沉舟,沉声嘱咐道:“既然用了,就要拼尽全力,你们一会儿千万不要懈怠,每个头上的每张嘴都要跟着大师读,明白了么?”/p
火柴人立在原地,齐刷刷地点了点头。/p
了无:“???”/p
念诵佛经的声音的卡顿了一下。/p
什么叫做“每个头上的每张嘴”?/p
等一下,如鸢施主,你放在僧身边的东西,到底有几个头和几张嘴?/p
了无心中的疑惑堪称百转千回。/p
若是放其他人在此处,定然要睁眼询问,幸而作为金禅寺主持的接班人,了无定力极好,依旧低声念诵着方才未完的经文。/p
面前时一片无尽的花海,花瓣稀薄到宛若蝶翼,在清风吹拂下颤抖,仿佛随时随地要乘风而去,娇艳万分又带着股诡异的冷清,幽幽荡荡的妖冶,似乎在低诉着自己的苦楚,唱着怨魂才懂的歌谣。/p
而这片娇艳欲滴又诡谲万分的无尽花海对面,则坐着一个和尚。/p
在和尚的一米之外,立着一个身着浅蓝服饰的女修。/p
他们势单力薄,宛如在沙海中禹禹独行的旅人,唯有周围立着一圈的木柴似的人相伴。/p
所谓大道无情,大道至孤,尽显在这一幅画卷中。/p
了无:“南无阿弥——”/p
火柴人:“桀桀桀桀——”/p
了无:“”/p
了无:“南无阿弥陀——”/p
火柴人:“桀桀桀桀桀——”/p
了无:“”/p
了无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语速:“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p
火柴人:“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p
很好。/p
了无打算再忍他再也忍不了了!/p
了无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看向了如鸢:“如鸢施主,你——”/p
你究竟是站在哪边的?/p
这话还未出口,在扫到自己周围物什的那一刻,了无瞳孔紧缩!/p
了无:“我——”/p
如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