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盐瓶子滚落在地上,夏星池僵硬坐直,眼看着它一路滚远,连俯身捡起都彻底忘记。

    四周一时间安静极了,黎乘渊极有耐心的面无表情静静看着他,似乎想知道他这次还能扯什么谎。

    夏星池终于回神,当即猛跳起来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没想到却被黎乘渊一把攥着手腕,又把他直接拽回椅子上。

    黎乘渊阴沉道:“说话。”

    他很少在夏星池面前露出这幅可怕的本相,现在只两个字就把夏星池震在原地,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我、我有什么可说的?”夏星池心虚的干巴巴说,“什么修改记忆啊,你睡迷糊了讲玄幻故事呢?”

    黎乘渊一言不发,他越是面无表情就越是让人害怕。

    夏星池愈发觉得惊悚,面上却又煞有介事的乘胜追击:

    “我听说濒死感会让人有很多幻觉,你肯定是搞错了反正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黎乘渊神色一变。

    无言许久后沉声道:“夏星池,你也想说我脑子有病,说这些都是凭空臆想么——”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掩唇一阵阵咳嗽起来。

    原本因浸泡热水而略有血色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他的肺部在毒素损伤后还没有痊愈,此刻竟是生生咳出一丝血迹。

    黎乘渊咽下喉间血腥,自嘲道笑了笑:“也对,可能的确是我疯了吧。”

    夏星池从未见过这场面,当即手足无措起来。

    蓦然想起黎乘渊当年因为坚韧不改口的确信那个小骗子的存在,而被小三抓住把柄,强迫他吃了无数乱七八糟的精神类药物。

    ——我居然慌乱找借口时不小心戳中了他的伤口。

    小骗子到底存不存在暂且不好说,但黎乘渊所说的一年前记忆的改变,那倒的确是真的。

    夏星池登时内疚无比,连忙道:

    “不是!我相信你!我是说其实我呃,我其实整过容!所以你当时没认出我!”

    黎乘渊:“?”

    实际上他没这么脆弱又玻璃心,更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不起眼的小事就难过成这样。

    本想借此试探一下夏星池,却好像表演过头,加上咳得厉害不小心真咳出一点血,竟然逼着这只小刺猬不惜自黑,说出这种不靠谱谎言来。

    夏星池心虚的小声继续说谎:“整、整容这种事情当然要保密啊!我怕你嫌弃,所以想隐瞒一下很正常——对吧!”

    黎乘渊无奈,估计再把人逼急了眼就要咬人了,于是伸手捏了一下夏星池的鼻尖:

    “别编了,怎么现在连个囫囵谎话也说不出来。”

    还不如小时候。

    虽然暂时不清楚来龙去脉,但黎乘渊已经得到了一个想要的答案:

    相当标准的欲盖弥彰,如果夏星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也自然不必说谎,更不会自己稍一做戏,他就这么内疚。

    看样子这小骗子必然知道些什么,只是不肯说而已。

    “扶我起来。”黎乘渊暂时放过他,转而伸出手臂说。

    “怎么了?”夏星池见他像是自己站不起身,立刻紧张问,“是不是头晕不舒服了?”

    黎乘渊不说话,像是真的突然眩晕似的,任由夏星池把他扶起来。

    而这位小打工人很有服务精神,顺手抄起一条浴巾给他擦干身体。

    其实夏星池擦的时候是本着给湿漉漉的猫猫洗澡擦毛的态度,并不觉得如何,正要低头擦,却忽然听到低沉的声音他耳边道:

    “你不是不敢看我么?”

    夏星池:“”

    这么一提醒,好像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小心看到了什么。

    此时他恰好随手擦完黎乘渊的上身,正要俯身一路擦下去,位置非常尴尬不凑巧,某部位看得清晰而细致。

    画面震撼,以前没盯着看过,第一次发现居然那么尺寸惊人。

    “我靠!”

    夏星池立刻炸起一身刺,一蹦三尺高的同时直接把浴巾砸在黎乘渊身上:“你赶紧自己擦!”

    这人碰瓷的演技过于登峰造极,夏星池一走神就总把他划入柔弱不能自理的人设,又是想把他从轮椅上抱下来,又是给他擦干水披上浴袍。

    。

    画面冲击力太大,夏星池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算想起自己除了喜欢钱之外其实也有别的爱好,比如说喜欢男人。

    平时和黎乘渊同床睡觉也不觉得如何,即便是搂腰贴贴也如同小动物抱团取暖,并没有别的念头。

    但今晚横竖觉得不对劲,大反派一贯偏凉的体温就仿佛能烤人似的,让夏星池悄悄缩到床边,尽量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但即便再远也到底是一张床上,鼻尖萦绕的也满是某人身上熟悉的淡香,如同一只小爪子似的轻轻挠着他的心尖。

    见他如一张小烙饼似的滚来滚去不睡觉,还离得这么远,黎乘渊无奈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热。你别离我这么近。”

    黎乘渊更无奈了。

    好在夏星池一沾枕头就睡得没心没肺的,等了一会见小烙饼翻不动了,还趴在枕头上舒服满足的轻哼了一声,黎乘渊这才伸出手把人揽在怀里搂住。

    。

    翌日清晨医生敲门来查房时,夏星池已经改换姿势为主动紧紧挂在黎乘渊身上睡得香了。

    听到耳边有很小声的交谈声响起:“黎先生,您的检查结果”

    夏星池立即竖起耳朵,睁开眼睛从被窝里钻出脑袋,睡眼惺忪听着医生要说什么。

    医生方才进门时就发现被窝里鼓鼓的像是有什么藏在下面,正思考是抱枕还是什么别的,就见一个长相明艳俊俏的青年钻了出来。

    黎乘渊随手把夏星池塞回去:“你好好睡觉。”

    夏星池不肯,打着哈欠毫不客气的在黎乘渊衣服上蹭了蹭脑袋,搂着他的腰不松手。

    或许是从小到大极少有表示情感的肢体接触,夏星池迷迷糊糊的时

    候本能的很愿意这样贴在熟悉又喜欢的人身上。

    医生猝然被塞了一嘴狗粮,半天才回神继续道:

    “整体上问题不大,但肺部和心肌损伤还需要治疗和静养一段时间,以及低血压贫血问题也得吃一段时间的药。”

    “想养好胃病的话平时就不要熬夜,工作上也要劳逸结合,思虑太多也会伤身体。”

    夏星池歪头,忽然又想起他要钱不要命的拼命赚钱竟然都是为了他的财迷白月光,就突然觉得抱在手里的人不香了。

    而且也终于想起明明昨晚还努力和他拉开距离,今天怎么一睁开眼就又抱上了?

    黎乘渊感觉自己腰间的手松开,刚睡醒的小刺猬又无缘无故的情绪低落了似的,缓缓把脑袋缩回被窝里翻身远离他,默默把自己卷成刺猬球。

    黎乘渊:?

    这事即便是料事如神的商界传奇也想不通了,思忖许久没发觉哪句话惹到夏星池。

    。

    黎乘渊只住了几天院、把该打完的吊针打完就决定办手续出院,反正在哪里静养也一样是养。

    他的这个决定非常坚定,而且丝毫不考虑身体状况,就连医生劝他再观察静养几天他也不听,剩下的吊针和药也要拿回家打。

    夏星池莫名其妙,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铁了心要回去。

    本来想劝,却轻松被一句淡淡的“在这里我心情不好”给打败——

    这是一只喜怒无常的坏脾气大猫,一言不合就把自己气到胃疼那种,最好少惹他,免得消极心态影响身体恢复。

    夏星池歪头,隐约觉得黎乘渊不像是单单不想住病房才想离开。

    或许是还有什么他不想说的原因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许久没回家,夏星池刚换鞋进屋,路过开着门的储藏室时就震惊了。

    整个储藏室塞得满满当当,各种礼盒简直多的离谱,吃喝玩乐什么都有,囊括衣食住行生活各个方面。

    夏星池随手拿起一块价格昂贵的漂亮手表随手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感觉这青春风格似乎还挺适合自己。

    “老天爷啊,李姨您这是中彩票兑奖品了吗?”

    李姨正在浇客厅里的绿植,闻言道:“最近好多人来送礼呢。您经纪公司、您父亲,都上门送了不少东西。”

    他的经纪公司不久前还随便雪藏他,可自从他和黎乘渊官宣之后,他们猛然发现自己不但亏待了夏家少爷,而且这还是黎先生捧在手心里的爱人。

    震惊和恐惧的程度不亚于五雷轰顶,简直为自己的行为悔不当初。

    于是滑跪后就开始殷勤送礼,显然是为之前的事诚挚道歉并且攀关系。

    至于夏平建,他脸皮倒是够厚,丝毫不觉得看人下菜碟的态度转变丢人。

    看儿子现在身价暴涨就也连忙挽回关系,完全忘了之前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时候了。

    夏星池以为的“送礼”还停留在贫穷打工人的认知层

    面,李姨打电话问收不收时,夏小财迷干脆点头说当然收下,赔礼道歉献殷勤的东西不收白不收嘛。

    结果竟然堆了整整一储藏室的东西,实在太浮夸了。

    大概是怕便宜的东西入不了“黎夫人”的法眼,什么都买最贵最好的。

    天降横财,夏星池愉快起来,分赃似的开心转头道:“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先挑,挑剩下的给我吧。”

    此时summer从楼梯上一路飞奔而下,小短腿几乎要漂移似的打着滑猛冲下来。

    太久没看到这两人了,看似不粘人的高冷猫猫都忍不住直接飞扑了,明显是寂寞坏了。

    黎乘渊立即冷漠闪身,躲开这个巨大毛绒绒炮弹的撞击。

    大白团子一击不中,顿时不满的“喵!”了一声,转头去叼夏星池的裤脚,又歪头用脑袋蹭他,像是在让他主持公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