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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这个时代,世界已高度智能化,人类只是需要更多的娱乐。

    而不管哪个时代,人类对于娱乐,总是需要更多。

    我作为一个演员,本来的职责就是给人类带来精神层面的享受,可我现在已经做不到了,不是我已经老了,而是时代变了。我正值中年,本还可以为人类演几十年的戏,可时代却告诉我,你可以退休了,而且很遗憾你没有退休工资。

    这就好像把你抛到了另外一个星球,让你去自生自灭,这个时候我感到绝望。而在我绝望的时候,政府却告诉我:你这傻瓜,你怎么不用造梦机?

    造梦机!

    一个听上去就让人消沉而麻木的名词,听说造梦机里应有尽有,里面储存着上亿的数据,可以根据你大脑的需求,无穷变幻你想要的一切。而这就是我们这些艺术工作者失业的原因,因为你只要拥有一台造梦机,你就可以拥有所有的精神享受。

    政府却在这时候告诉我,我可以用夺去我饭碗的造梦机去逃避现实?

    不,我要远离这玩意,就像远离毒品一样,于是我不断地躲。可是我不管躲到哪都有造梦机的影子,我的精神濒临着崩溃,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首领。

    首领是一个强人,他在前不久创了一个叫艺术家协会的组织,顾名思义这个组织的成员自然是已失业的艺术工作者,而这个组织的宗旨就是不使用造梦机,要清醒地活着。在这一刻,我想我找到了救星,首领也带着救世主式的笑容,对我伸出了友谊之手。

    在我加入了组织之后,我的精神缓和了许多。这一年人工智能已全面覆盖地球,人类工作的时间大大缩短,大部分时候人类都沉溺在造梦机里,世界早已成了一片灰暗,在我看来,造梦机的弊病已突显无疑,我想在这个时候,政府应该要取缔造梦机才对,可是政府这时候不仅不阻止,反而出资用半强制的手段鼓励民众使用造梦机!

    这让我感到疑惑,我认为就算政府不取缔造梦机,也不应该出资鼓励使用,因为购买和维护造梦机的费用并不少,之前用造梦机都是个人行为,费用也由个人负担,现在政府出资,这极大地增加了政府的财政压力,政府为什么要这样做,这背后隐藏着什么?

    这些问题让我头疼,我也懒得多想。

    虽然加入组织后我的精神缓和了些,可是生活依旧残酷,我发现我又面临一个严峻的生存问题,我已没有了收入,给组织上交的会费也是我曾经的积蓄,用这种方式来生活,不出几年就要坐吃山空。我又想起了当年的感觉,这就好像把你抛到了另外一个星球,让你去自生自灭。

    真是荒唐透顶,不管到了哪,对我来说都是困境。我曾希望组织里的成员能自给自足,创造一些实用而有价值的东西让组

    织生存下去,可是恰恰相反,这个组织的成员做的事似乎只是在加速组织的灭亡,他们不思进取,整天沉溺在自己的艺术追求里,幻想着民众有一天会去看他们的艺术创作,还会送钱给他们,与造梦机里的梦瘾患者相比,这些艺术家岂不是也在自我造梦?

    我又想到了躲,可是我还能躲去哪?

    为此,我去找了一个曾经的朋友,这朋友使用造梦机,是组织严令不准接触的人,我偷偷接触了他。

    我去到了他的家里,在一阵简单的寒暄之后,我道:“把你的造梦机给我用一下。”

    他的表情很惊疑:“什么,我没有听错吧,你居然妥协了?”

    我面无表情道:“我只是试用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朋友说:“你可以自己去政府登记领取造梦机,没必要偷偷摸摸的。”

    我道:“那我会被组织的人追杀。”

    朋友叹了一口气:“哎,晚啦,现在造梦机已全球联网,有一个主站台负责服务器的运作,每台造梦机的机主也都登记在案,造梦机根据机主的指纹识别而启动,每个人专属一台,不能外借了。”

    我颓然道:“看来我白来一趟了。”

    朋友道:“也不能这么说,我们也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彼此聊聊不是多好?再说我一直呆在梦里,难得从造梦机苏醒,这次叙旧够我们维持十年的回忆了。”

    我知道造梦机有完善的循环系统可以解决人的生理需求,就算一直在里面做梦也没问题,我突然间产生了一种羡慕的感觉,好比人在冬天寒冷的时候会羡慕某些动物的冬眠一样。

    沉默了一会,朋友道:“退出你的组织,回归正常吧,现在大部分人包括我都不工作了,在这个时代,只有使用造梦机才可以生存下去,政府会为我们负担这一切的,你要知道,每一个时代都有它的生存法则,和它抗衡你会很辛苦。”

    我苦笑道:“来不及了,我们组织一旦加入就不能退出。”

    朋友凝视着我:“只要你想做,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和我说一声。”

    我点了点头,然后问:“我很好奇既然政府为你们负担费用,造梦机里也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耍,还不用管现实生活的吃喝拉撒睡,你还醒过来干什么,一直呆在造梦机里不是更好?”

    朋友摇了摇头:“你不知道,现在造梦机全球联网,每个人都可以在梦里交流,那里已经成为一个更井然有序的世界,不像没联网之前可以随心所欲在梦里玩耍了,呆久了我反而觉得那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醒过来和你对话倒像是在做梦,我醒过来只是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真是可笑,我想去造梦机里清醒,他却来现实中清醒。看来不管是用造梦机还是不用造梦机,大家都是不清醒的。

    ……

    回

    到组织的会所之后,我显得更颓丧,我在会所酒吧的吧台上点一杯烈酒,我此刻需要的只有酒。

    而组织里一个想找事的人正向我走来,他坐在我身边也点了一杯烈酒。

    我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披头散发、胡子拉碴、一脸醉相,他曾经也是一个出名的画家,可是现在用流浪汉来形容他,可能更贴切一点。

    画家问:“你在干什么?”

    我道:“我在喝酒!”

    画家道:“你除了会喝酒还会干什么?”

    这家伙一身的戾气,没事找事,这让我感到烦躁。

    画家不依不饶道:“我想问你,你有没有为我们组织做出什么贡献?”

    我说:“没有。”

    画家愣了一下,道:“很好,这一刻你很坦诚,你应该来看看我的新作品,顺便点评一下。”说完画家从他身上拿出了一幅画。

    我随意瞟了一眼,应该是一副艺术含量很高的作品,可是在我们这个时代毫无意义,我也很讨厌这种无意义的顾影自怜:“还行吧,不过你觉得有人会买吗?”

    这让画家很生气:“对,没人会买,但我至少还在努力,还在为组织做事,而你呢,你在做什么,你只会演戏。”

    我哑然失笑:“你说对了,我本来就是一个演员。”

    画家的目光突然显得很犀利:“你这戏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